三年前带她离开手术室的是石江怀,她被匆匆带到楼梯间的时候,等在那儿的不是别人,是已经年迈的外婆。
段嘉林情绪忽然决堤,那些自己一个人承受的委屈和孤单,此时,竟裹挟着她的四肢百骸,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,握住外婆的手,哽咽着说:“外婆。”
“傻丫头。”外婆早就偷偷哭过,眼眶红红的一圈,反手握住她,说:“跟外婆回去。”
段嘉林站着不动,手术马上就到她了,就这么一个了断,她和陶占秋龌龊的过去才能一笔勾销,彻底一刀两断。
“我不走。”她下意识的抚了抚肚子,泪眼朦胧的摇头。
外婆蓦然一下抱住她,苍老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哭腔,语重心长的说:“外婆不想对不起你,你总要知道些事情真相,再做选择,才算对你公平。”
也是那天,段嘉林才知道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,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没有父亲,才知道她不过是二十多年前被遗弃的另一个生命。
“嘉林,外婆把你当亲生的孙女儿疼,但是这件事我现在有必要告诉你。”
事情总要提到陈漫年轻的时候,而关于段嘉林不过是她璀璨青春的意外,据外婆所说,段嘉林是外婆从陈漫上班的医院抱回来的。
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医院的楼梯间,外婆去看女儿的时候正巧碰见了,心软就抱了回来,再巧不过的,是段嘉林正是陈漫接生的,妇产科的医生。
再后来,段嘉林跟了外婆姓段,以陈漫女儿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多年,而她为爱至今未嫁。
“外婆不希望你放弃,总是想要你再考虑考虑,当年抱你回家是不忍心,现在也不忍心你放弃你肚子里的生命。”
老太太一生心善,宁愿说出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说出口的秘密,也要换她公平选择的权利。
陶占秋用手指轻叩桌子,她才从回忆中抽出身来,眼前人忽然有些模糊,原来是自己不自觉见已经掉泪。
段嘉林快速的用手背擦去多余的眼泪,眼神想要坚定无情的迎上去时,他靠过来,手已经伸过来,整个地捧住她的脸,吻落在她滚泪的脸颊,很轻,像是羽毛落在上面,清风拂过,一阵酥麻,如记忆中一般。
“你知道吗?我从一开始就特怕你哭。”唇轻轻扫过,鼻子抵在她额头上,两人之间已经没有距离。
明明只是这样一句很简单的话,段嘉林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,毫无预备的哭起来,她以前不屑于在别人面前哭,阿慕大半夜发高烧,她背着他跑去医院的时候没哭,打完夜工,半夜抹黑回去害怕的时候没哭,甚至偷偷想他的时候她也忍住没哭。
偏偏现在,一头钻进他怀里,久违的温度和胸膛,成了她的眼泪催化剂,这么多的委屈啊,孤单啊,如洪水猛兽,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来。
“我恨你。”
段嘉林抽抽搭搭半天才说出这三个字,陶占秋鼻头一酸,手不停地摩挲她的后脑勺,眼眶也红了,只听见她又说:“但是,我也爱你。”
段嘉林有时候搞不明白这样复杂的感情,书本里写的爱恨分明,在她这里通通不做数,她会在不眠的深夜想他,也会在无数个清晨克制自己,逼迫自己忘掉他,就是那样,交织的情感。
“我爱你,也永远爱你。”
他眼泪终于是落下来,他轻吻女孩儿的额头,陶占秋爱了她这么几年,也惦记了这么几年的人,现在终于是真真切切的在他怀里。
“我没办法再放你离开,这辈子都没办法。”他将人拥得更紧,箍在怀里,生怕一松手,就飞了。
“当年的事情我欠你解释,无论怎样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。”
段嘉林想要挣来他的怀抱,却发现为时已晚,她早就被他以爱囚禁,她逃了这么多年,还是兜兜转转到了这里。
“三年前我打算在这里跟你求婚,戒指甚至婚房我都准备好了,就等我的新娘,后来我爷爷生病,在国外动手术,就差了一点时间,我就差点一生都错过你,如果这几年是对我的惩罚,我心甘情愿,但是余生几十年,没有你,我怕孤单。”
话出自陶占秋之口。
段嘉林没听过他讲这样煽情的话,甚至是三年前。
“从你是我学生开始,我设想过很多种我们之间的关系,最期待的就是夫妻,我只想和你共度一生。”
陶占秋已经离开她的脸,四目深情对视,灯光映在他眼睛里,像是天边闪烁的星星,足够让人记得一辈子。